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趣侃红楼136：持螯赏桂，贾宝玉畅怀歌富贵，螃蟹绝唱，薛宝钗辛辣讽世人

菊花诗是大观园众人建立海棠诗最正式的一场诗会。十二首菊花诗，从“宝、黛、钗、湘、探”五人口中吟出，各归所命，别有一番衷肠。

由此也能知晓为何八个人的诗社，李纨、贾迎春和贾惜春“竟不能”，只因他们三人的结局已经注定分明，没有波澜。之前的判词、曲子和元宵灯谜已经足够，不需要菊花诗一类伏笔。所以，后文的“群芳夜宴掣花签”和“柳絮词”都不再有迎春和惜春。不提。

这边大家做完螃蟹诗，又让众人热了螃蟹温了酒。再次聚起来。结果贾宝玉一得意，竟作了一首螃蟹诗，并引出林黛玉和薛宝钗两首和诗。宝黛钗三人同作一题，非常有意思，本文就聊聊螃蟹诗。看看三个人的不同心肠。

（第三十八回）宝玉笑道：“今日持螯赏桂，亦不可无诗。我已吟成，谁还敢作呢？”说着，便忙洗了手提笔写出。众人看道：

持螯更喜桂阴凉，泼醋擂姜兴欲狂。

饕餮王孙应有酒，横行公子却无肠。

脐间积冷馋忘忌，指上沾腥洗尚香。

原为世人美口腹，坡仙曾笑一生忙。

先不说贾宝玉这诗的好坏。只说他于一大篇诗文之后，自告奋勇又写起诗来，真正体现出“无事忙”的个性。

正经的时候他又不行，偏偏结束了他又来了兴头。这就是上不得“台盘”。王熙凤还说贾环上不得台盘，贾宝玉岂不也如此！脂砚斋【庚辰双行夹批：全是他忙，全是他不及。妙极！】

但若以贾宝玉性格，他若不做螃蟹诗“尴尬”一回，也势必不可能。贾宝玉在姐妹们中间的作用，就是通过不断的营造自我的尴尬，借以凸显出女儿的能力。若论自黑能力，谁也不如他。

回头再说贾宝玉这首《螃蟹诗》，说实话真的不咋地，不怪林黛玉说他：“这样的诗，要一百首也有。”

贾宝玉的《螃蟹诗》不能说很差，只因太过于套路。不过就是说生活的美好，借由螃蟹体现出富贵膏粱的心满意足。

“持螯更喜桂阴凉，泼醋擂姜兴欲狂。”螃蟹好吃，桂花荫下的风景更好。蟹肥桂美，大快朵颐，让人心情舒畅到“发狂”。

评：吃个螃蟹能高兴成这样，真真也不过如此。

“饕餮王孙应有酒，横行公子却无肠。”喜好美食的王孙们，一定要有酒助兴，纨绔的公子无所事事不为世俗所扰。

饕餮王孙，无肠公子是“自诩”，也是借螃蟹喻人。古人认为螃蟹味道鲜美，却无肚肠，是真正喜欢美食会吃的且有条件之人的心头好。

贾宝玉透露出的是富贵安逸的纨绔之相，颇有不堪。

“脐间积冷馋忘忌，指上沾腥洗尚香。”螃蟹食性冷忌多食，却因美味无所顾忌，吃完后手上的腥味洗不掉，尚残余螃蟹的鲜香。

所谓“饕餮”不足，就是这句诗要表达得意犹未尽。

“原为世人美口腹，坡仙曾笑一生忙。”螃蟹为了世人口腹之欲而生，苏东坡因为喜欢吃螃蟹，自嘲一生忙忙碌碌的折腾，到头来不过口腹之欲。

贾宝玉借螃蟹，讽刺世间的禄蠹们，为功名富贵奔忙，结果不过两肩担一口，只为一口吃的。

评：典型的富贵不知疾苦，站着说话不腰疼。纵使你有金山银山，坐吃山空终有尽。日后“寒冬噎酸虀，雪夜围破毡”之时，不知又有何感想！

贾宝玉的诗，是吃饱了之人的无病呻吟，故作清高之谈，就是“假大空”。林黛玉嘲讽他也是必然。可笑他得意之下，还说林黛玉才尽不能。引得黛玉挥笔而就一首，让他击节赞叹。

妙在林黛玉作完就抢过去烧了，只是告诉贾宝玉“你这诗不咋样。”而后又说：“我的不及你的，我烧了他。你那个很好，比方才的菊花诗还好，你留着他给人看。”就是在羞他了。

下面看看林黛玉的这首螃蟹诗，又是一副心肠。

铁甲长戈死未忘，堆盘色相喜先尝。

螯封嫩玉双双满，壳凸红脂块块香。

多肉更怜卿八足，助情谁劝我千觞。

对斯佳品酬佳节，桂拂清风菊带霜。

林黛玉的螃蟹诗，写出了螃蟹“死得其所”的品性。为了满足世人的口腹之欲，赏秋之情，螃蟹一生忙碌只为最后的牺牲，带出的是悲壮的决绝之情。

“铁甲长戈死未忘，堆盘色相喜先尝。”螃蟹全副武装，死了也不忘变成红彤彤的颜色，增加世人堆盘时的美感，引人惊喜，诱发口腹之欲。

评：死得其所，当如是。悲壮也！

“螯封嫩玉双双满，壳凸红脂块块香。”盔甲武装的外壳之内，是鲜嫩蟹肉和脂满膏肥。螃蟹内藏锦绣，不可貌相。

反之，岂非不该死！何忍其死？将矛头对准了食蟹人。

“多肉更怜卿八足，助情谁劝我千觞。”可怜一身鲜嫩蟹肉，八条腿，却成了为人助兴滥饮的佐酒之物。

“卿八足”岂非“心似比干多一窍”？林黛玉可怜螃蟹的牺牲，谁又可怜她呢？

“对斯佳品酬佳节，桂拂清风菊带霜。”螃蟹作为中秋佳节的美味，给了别人团圆，应和了眼前的桂花和菊花美景，谁会感谢它？谁又能疼惜它？

换言之，人为鱼肉我为刀俎！但“天道好轮回”不是么！

林黛玉的《螃蟹诗》针对的是贾宝玉诗中的“假大空”。在质问贾宝玉有没有从螃蟹的角度想一想“何以我该死！”

但同时，黛玉诗中的螃蟹岂非就是她自己？日后“人参养荣丸”岂非就如螃蟹一样牺牲了自己，满足了贾家！这是后话了。

薛宝钗看他二人都写了诗，也来了兴头，挥笔而成一绝，她这首《螃蟹诗》，可是更绝了。

桂霭桐阴坐举觞，长安涎口盼重阳。

眼前道路无经纬，皮里春秋空黑黄。

酒未敌腥还用菊，性防积冷定须姜。

于今落釜成何益，月浦空余禾黍香。

薛宝钗这首螃蟹诗不止将一众追求功名利禄之人心，讽刺到了极点。连世间所有蝇营狗苟之人都没放过。

其中固然有贾雨村这等攀爬小人的汲汲营营；也有贾政等贾家人光宗耀祖的功利之心；更有薛家攀附贾家谋求自救的不死之心，也有贾母、邢王二夫人和王熙凤等人你来我往的龃龉龌鹾。更有如今她们这众人“桂霭桐阴坐举觞”，看似附庸风雅，实则各有攀比的蝇营狗苟。

总归薛宝钗的这首螃蟹诗，讽刺了所有功名利禄之心，不可谓不辛辣，以至于众人都说“讽刺世人太毒了些”，皆因一竹篙打落一船人，无人幸免不免悻悻然！

“桂霭桐阴坐举觞，长安涎口盼重阳。”达官贵人们于桂花、梧桐树下举办宴会，堪比“曲水流觞”的风雅。却都流着口水等待重阳时节要吃了这“螃蟹”。

评：世人多贪婪，莫过于此。

“眼前道路无经纬，皮里春秋空黑黄。”螃蟹横行无忌，没有规矩，肚子里的膏脂却裹在黑黄的外表之下。

一肚子男盗女娼，欲望遮掩不住透过皮相的“黑黄”丑陋的表现出来。

“酒未敌腥还用菊，性防积冷定须姜。”酒气不能掩盖“大快朵颐”的腥气，还借菊花的香气掩盖。明知道吃多了不好，偏偏为了多吃，加入了葱姜中和。

贪得无厌、沽名钓誉者，定要汗流浃背，无地自容！

“于今落釜成何益，月浦空余禾黍香。”现在被困于锅中，即将被煮熟，那些粮食丰收和“它们”再无关系了。

薛宝钗的螃蟹诗再一次借诗喻人。于人而言，螃蟹的美味，一如功名利禄一般让人孜孜以求。

殊不知转眼间自己就成了“螃蟹”，有朝一日被人捉住煮熟，那些往日的贪婪与他再无关系。

薛宝钗的《螃蟹诗》，回击了贾宝玉的“纨绔不学”，呼应了林黛玉的“自怜自伤”，又应和了《好了歌》中的至理名言。将贾雨村以及世间所有碌碌终生的“真愚蠢”，讽刺得淋漓尽致。

综上，始于史湘云的螃蟹宴，在薛宝钗的螃蟹诗中彻底落下帷幕。这一回内容有特别多的伏笔，值得一读再读。陷于对诗文理解有限，我们只能尽量将原文的细节与各人的人生做了关联。读书只在见仁见智，不多赘述

不管如何，回到现实中，众人却见平儿又进了园子，不知所为何事。那么，平儿来干什么呢？欲知后事如何，且看下回分解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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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｜君笺雅侃红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