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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老太太的葬礼

□陈鸿溪

鼠年的正月十五，侯老太太病逝了。

侯老太太一生养育了三男二女，可谓节衣缩食，含辛茹苦。作为老大的老侯心里格外过意不去。姊妹弟兄们日子过得都比较滋润，说啥也要把老娘最后的一桩事办的风风光光。响器班，厨师，待客……老侯慢慢在心里盘算着。

筹备会上，老大刚一提出设想，老二是个教师，他推推鼻梁上的眼睛，悠悠的道出了自己的担心：“关键是现在冠状肺炎肆虐期间，属于特殊时期，这样大张旗鼓办事，恐怕不妥吧？”“那谁家没有死人的事！再简单，总不能咱弟兄几个草草把老娘埋了吧？别人不笑话咱？”“现在都不允许聚堆儿，不叫聚餐，估计村干部会干预咱！”弟兄几个各抒己见，众说不一。

话音刚落，村干部来了。祭奠过后，他们还用喷壶对院内消了毒。村书记戴着口罩，一脸的严肃：“现在的疫情，恁都知道，喇叭里都把喉咙喊破了！按上级规定，白事参与者不能超过20人。”

“这——门儿都没有！俺全家直系的孙男嫡女都有20人，能不让谁来？”老大把头一梗，率先提出不满。

“哎呀！你老侯怪厉害呀！叫不叫说完！”书记瞪着大眼，满脸怒气地盯着老大。

“不准有响器班，不准待客！”书记停了口气，环视了四周，接着补充道：“这可是政府的文件，不是我随便说的。”

“那……政府也得结合实际吧！俺有阵些人，养老送终不是天理么？”老三吐了口烟，也是满脸的不快。

“那你不会把孙子辈减少人员？这活人还能够被尿憋死！”村长提出了意见。

“那，俺娘可没少亲孙子辈儿，不让谁最后送终呀？”老三仍不同意。

“不叫待客，让客人还空着肚子走？”

......

棺材前的油灯幽幽的跳跃着微弱的光芒，弥漫的烟味，沉默的气氛，让人感到格外压抑。

“俺要是不听，恁干部能把俺咋了吧？”老大再一次“火力侦察”。

“你要再不识时务，疫情面前，不顾他人被感染的风险，只考虑你的家事，你就犯法了！犯法了！知道不？咋办？你想想吧！你嘟噜吧唧半天，这困难，那困难，你比国家还困难？比大伙的生命还重要？”书记提高了嗓门，愤然站了起来。

“冠状肺炎多严重？昂，你看新闻了没有？国家付出多大代价。”村长拍拍老大的肩膀。“大事面前可不要糊涂呀！”……老侯怂着腰，慢慢变成了霜打的茄子。

葬礼那天，村长坐在门口，二郎腿不时地交换着，口罩下只有一双大眼环视着四周，一贯的烟瘾也因口罩的不便而一再婉拒。他一边指挥着消毒，一边对吊唁的街坊邻居用嘶哑的喉咙吼道：“老少爷们，疫情严重，小命儿重要，吊唁，随礼后，马上离开，回自家吃饭！”有的晚辈和村长开玩笑：“叔唉！不让在这吃饭，你让俺婶招待恁侄儿还不中？”村长大眼一瞪：“小子，把你的口罩戴好！过罢疫情，恁叔的酒肉随便来，撑你个肚圆，住院我可不管！”口罩下，掩饰不住他们“嘻嘻”的笑声。

“村长，俺妹妹一家来送殡，问汽车过来过不来？现在哪都封村舍卡点，出个门还得过五关斩六将。”孝子老侯为村长递上一支烟，村长一手拨拉一边，清清嗓子，晃晃头说：“尽量减少人员，知道吧？”老侯点点头。“我可给你说，让她过咱村的卡点，可是登记，量体温不能少。十里八村的，送殡后也得回她家吃饭。她要不愿意，就让她骂我这个村长吧。”

“那——八个土工（挖墓坑、拉灵车的）咋办？招待吃饭不？这可是苦力活儿！老规矩是……”总管请示道。村长把头一晃，不耐烦中带着气愤：“我说……你是不是傻呀？吃啥球饭，啥老规矩，开工资！”

哀乐阵阵，人影稀疏，灵堂肃穆，冷清和悲凉取代了往日响器的高亢和待客的喧嚣，刺眼的白孝衣和颜色各异的口罩，成了侯老太太葬礼独特的主色调。